夜幕的守望者

我是一个城市人。生于城市。长于城市。现在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城市的外乡人。


曾经转角的小吃店,消失了;曾经熟悉的青石板,也不再了;曾经的楼房,被更高的楼房挡住了;曾经的人们,被另一群人代替了。


城市的味道变得复杂了,多了石灰味,少了青草味;多了一点躁动,少了一点平和;多了光亮,少了夜色温柔。我像一条狗,拖着疲惫的四条腿,努力分辨那熟悉的气味的方向。却总因为太过模糊而不得不时而停下,这里嗅嗅,那里嗅嗅,一脸茫然的向人们摇摇尾巴。


闭上眼,我好像知道在哪里;顺着模糊的记忆,我却找不到我要的回忆。


夜里我找寻的到一扇扇透着亮光的窗,却迷失了原本暗的静悄悄半开着等待的门。


十字路口,红灯变绿灯,绿灯在倒计时,一秒,一秒,人从此处走向彼处,从彼处走向此处,车呼啸而过,轰鸣声刺耳,只有我站在原地,置身在此处,却是在彼处,一步也挪不开,听到嘈杂,却什么也听不进,一切都在快进,只有我在原地,一切都那么模糊,只有我在de javu.


现在我在雨里的江南,现在我在湿热的海港。港口的旁边是锋利的高楼,透明的玻璃像要把我刺穿。玻璃窗里是刺眼的灯在闪耀。彩色的灯光刺过房里的人,人手里的酒杯,酒杯里的液体,液体里人的放纵的笑。窗外是暗的海水,无声的呐喊。上一秒我在十字路口,这一秒我在三十九楼的窗前。我置身在此处。却是在彼处。


现在我在海港,现在我在机舱。飞机冰冷的穿过云层,像一条乖觉的大鱼不露声息,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开时空。走动的人们,迥异的言语,无滋无味的电影,无滋无味的餐盒。我什么都听得懂,我什么都不懂。我在此处,也在彼处。我是中国人,也是外国人。我不是中国人,也不是外国人。文化的对峙像汹涌的海啸拍打在沙滩一样在我体内碰撞,把我撕裂。我置身在此处。却是在彼处。我置身在彼处。却是在哪都不是的地方。我无处可寻。我无处可逃。


我是谁?我在哪里?
我该是谁?我该去哪里?
我失去了感官。我迷失了自我。我迷失在这世界里。我迷失在我自己里。
只有夜幕褪去,白昼将临的时候,我能在泛白的月亮里看见我自己。
在城市未开始城市的时候,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此处,而非在彼处。
我只有一遍一遍抬起头,守望这夜晚。


P.S.
今天偶然看到昆德拉对这种陌生的存在性质的评论: “令人震惊的陌生性并非表现在我们所追嬉的不相识的女人身上,而是在一个过去曾经属于我们的女人的身上。只有在长时间远走后重返故乡,才能揭示世界与存在的根本的陌生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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