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的脖子 7

溜进来一只昼伏夜出的橘猫, 项圈上的牌子写着”四月十六” —— 是生日, 或是领养的日子. 没有名字, 也没有居所.猫的脸很小, 小到让人误以为身上的大肚子不属于它.猫的鼻梁上两眼之间有一块印记, 也可能天太黑没看清楚记错了, 因为后来有一天起, 印记就消失了.猫在发情, 叫的很刺耳很大声, 只好按住它的嘴, 免得被邻居听到叫来警察. 猫却叫唤的更厉害了. 那天晚上, 糖果, 酒精, 橙花, 和发情的猫的气味, 是不曾有过的记忆. 猫自然, 摇摇摆摆的走了. 仿佛没有来过.顺着气味寻去, 是猫的花园.花园的入口, 自然写着[欢迎光临].花园的里面, 自然有别的人.一切是那么自然, 自然到一个人从南京的上海路走下去, 就自然能走到上海的南京路一样. 一个人应该怎样面对, 叼着别人家的小鱼干, 摇摇摆摆走来的猫.他又应该怎样面对, 满载拥有别人的爱, 若无其事微笑躺下的人. 是否一个人喜欢一只猫, 却不会想要拥抱一只猫是否一只猫拥抱一个人, 却并非喜欢一个人是否一个人喜欢一只猫, 却不会想和它睡觉是否一只猫钻进人的被窝, 却只为了一时的快活一个人喜欢一只猫, 却不会想着一只猫一只猫不想着一个人, 那一定不再喜欢那一个人 不知道猫的世界, 有没有口是心非.不知道猫的心里, 有没有留恋与不舍.不知道人的一生, […]

猫的脖子 6

今天没有猫了.猫已经走了. 猫去了丛林,去了新的冒险,和更多的猫科动物;猫去了海岛, 去了新的大陆, 和海里的水果;猫去了不同的人家,去试了新的猫粮,新的玩具,和新的人类的温暖和抚摸。 猫是这里的国王,我们都心甘情愿的供上食物,被窝和爱。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,我们从手心翻出来的爱,并非猫所看重的爱; 哪怕我们知道,猫的爱,并非唯一的爱;哪怕,猫就没有爱。 于是,猫与人的世界,从来就不是平等的世界,也并非可以被理解,需要被理解。人寻求理解,猫寻求自己的快乐。人只不过是挡在它和鱼干之间的障碍。所以谁都可以, 谁都一样. 人需要陪伴,便静静的蜷着;人需要抚摸,便乖乖的怀抱;人需要爱,便佯装的爱。如此循环,重复,直到厌倦了这一处所有的住户,便寂寞的前往下一处。循环,重复,爱,不爱。 猫来的时候,是寂寞的;走的时候,亦是寂寞的。而我剩下一地的碎玻璃,花片和棉花屑 —— 这里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,玩具和玩伴。 人与人的世界, 亦没有太多的宽容. 有着相同的语言, 却无法让彼此理解; 置身在相同的太阳下,却选择视而不见; 释放着相同的分子,却没有化学反应. 人与人也并非可以被理解,需要被理解. 一人寻求理解,无可避免的会发现, 自己说的话, 总是在被不认识也不在乎却有权利的人审判; 自己做的事, 总是在被没听过也没道理却被公认的道理约束. 一人寻求理解, 一人寻求别样的快乐. 人只不过是通向他和金钱,名望和欲望之间的工具. 所以谁都可以, 谁都一样. 人需要陪伴, 便假装陪伴; 人需要拥抱, 便乖乖的拥抱; 人需要爱, 便违心的爱. 如此循环,重复, 直到开垦完了身边的人的身体和心气, 便孤身前往下一站. 循环, 重复, 乐此不疲, 不曾爱过. 一人寻求理解, 一人亦寻求理解, […]

猫的脖子 5– [我的章鱼老师]观后

章鱼从一开始, 心里便是一清二楚的罢. 第一次见到它. 阳光从海面落下,被沙滩上的贝壳折射成六角形. 而贝壳的里面, 是和贝壳一样五彩的皮肤. 皮肤的中央, 是黑白的, 比五彩还要缤纷的眼睛. [唰]的一声, 贝壳纷纷落下, 红色的影子倏然远去. 我被阳光射的刺眼. 正要浮上海面. 红色的影子倏然近在眼前. 身体变了颜色, 在折射的阳光下几乎看不清楚. 似乎成了某种均匀的粉色, 好像拨开了皮, 新生长出的肌肤那样的无垢. 脑袋也滑溜的无垢. 眼睛也空洞的无垢. 章鱼从一开始, 眼睛便看的一清二楚的罢 —– 何为信赖,何为闪躲,何为欺骗. 我去寻找它的时候, 它便藏了起来; 我要离去的时候, 它又悄然出现. 我们穿过珊瑚丛, 七手八脚的嘻闹着,把鱼群拨开四分五裂. 它的触手搭在我的胸前, 却总有不易察觉的,一触即发的紧张. 它收集了许多海星与贝壳送给了我; 我剖开海螺与椰子递给它吃. 我们在礁石上看完日落, 却不曾知道哪一块石头下面是它的栖身之处. 章鱼从一开始, 触角便摸的一清二楚的罢 —– 何为礼貌,何为热烈,何为敷衍. 我们试图交流,却有无限距离. 我用尽语言与字眼, […]

猫的脖子 3

tara不见了. tara是只猫.一只摸不到脖子的小猫. 所以tara的消失毫不意外. tara住在同一座公寓的二楼一间屋里.平时每天走正门进出的时候看不见那间屋,只有在走向公寓院子尽头的停车位的路上才会经过. 每次开车回来都很晚,<啪嗒>一声停好车,一转身抬头,二楼的那间房间立刻一览无余.房间很宽敞,很空,帘子总是开着,时而开着嫩黄的顶灯.猫便窝在窗缝上,盘踞着俯看窗外.开灯的时候,猫是虎皮黄色的;屋里熄灯的时候,外头惨淡的路灯照出一个黑色的剪影, 玻璃弹子一样的眼睛嵌在黑影里, 发出和脚下摩擦沙地的刺刺声——猜是这声音,从车子的距离何至于能听见二楼房里眼珠摩擦眼眶的声音. 于是这成了一个场景,一个有固定套路的布景. 刹车.拉闸.开门.关门.上锁.转身.仰头.确认剪影.确认摩擦的声音.确认完每一个步骤,完成整个仪式,僵硬的身躯才能放松下来,自如的走过回公寓的小路. tara没有表情.不咧嘴.也不打哈欠.眼睛也没有特别的表情.没有贵气逼人.也没有楚楚动人.慢慢的,虎皮色的花斑身子成了漆黑的硬纸板剪影,玻璃弹子的眼珠成了熬不过冬天印在墙上的爬山虎. 但是仪式成了习惯,愈发显出每个步骤确认的重要. 习惯成了自然以后, 有时候也能开始读到tara并非不存在的表情. 会歪头.会踱步.会瘫倒. 会笑. 会好奇. 会想要更多. 会撒娇. 会不耐烦. 会语重心长… 尾巴扬起是一个意思,半弯着是另一个意思. 躺着握爪是一个意思,蜷缩着握爪又是另一个意思.即使表达同一种情绪,可以用胡子,用虎牙,还可以用抬头纹. 如此丰富,却又无比新奇,轻松的细节表达能力, 让人羡慕,着迷,无可救药的上瘾. 现在这份独一无二随着tara的消失也一并无处可觅了. 是如此的突然, 毫无预兆的无影无踪了——世界上大多数的失踪大抵都是这般突然的罢. 于是仪式不复存在,残破的一半不知该怎么办.身躯重归僵硬.脚底摩擦沙地的刺刺声,也变回了<梆梆>的恐龙一步一个坑印. 强大得沉重感到达极点,以至于变得很轻,很轻. 活像冥王星脱离太阳引力轨道,飞向外太空. 活像做了一个无比清纯的梦,醒来一天都沉在其中不能释怀的感觉.又好像熬了一夜恍如隔世,仿佛世界不曾存在过,而自己为什么在这里. 这种心情的下场, 和碎了一地摊在街上的酒瓶一样. 第一天, 还能闻到没散尽的酒味. 第二天, 碎片干巴巴的躺在地上,一脸无辜. 第三天, 上面开始沾了灰尘. 一个礼拜, 人们已经习惯了绕着经过. 最好突然有一天, 全都不见了. 不见得是如此的彻底和突然, […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