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鱼从一开始, 心里便是一清二楚的罢.
第一次见到它. 阳光从海面落下,被沙滩上的贝壳折射成六角形. 而贝壳的里面, 是和贝壳一样五彩的皮肤. 皮肤的中央, 是黑白的, 比五彩还要缤纷的眼睛.
[唰]的一声, 贝壳纷纷落下, 红色的影子倏然远去. 我被阳光射的刺眼. 正要浮上海面. 红色的影子倏然近在眼前.
身体变了颜色, 在折射的阳光下几乎看不清楚. 似乎成了某种均匀的粉色, 好像拨开了皮, 新生长出的肌肤那样的无垢. 脑袋也滑溜的无垢. 眼睛也空洞的无垢.
章鱼从一开始, 眼睛便看的一清二楚的罢 —– 何为信赖,何为闪躲,何为欺骗.
我去寻找它的时候, 它便藏了起来; 我要离去的时候, 它又悄然出现. 我们穿过珊瑚丛, 七手八脚的嘻闹着,把鱼群拨开四分五裂.
它的触手搭在我的胸前, 却总有不易察觉的,一触即发的紧张.
它收集了许多海星与贝壳送给了我; 我剖开海螺与椰子递给它吃.
我们在礁石上看完日落, 却不曾知道哪一块石头下面是它的栖身之处.
章鱼从一开始, 触角便摸的一清二楚的罢 —– 何为礼貌,何为热烈,何为敷衍.
我们试图交流,却有无限距离.
我用尽语言与字眼, 却没法让它有丝毫察觉.
它卖力喷出黑色的雾, 却只让我以为它想离别.
直到有一天, 另一只章鱼的出现.
原来这才是, 每一只手都恰到好处, 每一只脚都不多余.
章鱼从一开始, 心里便一清二楚的罢 —– 何为友人,何为爱人,何为陌生的人.
捧着它产卵后因为力竭而泛白的躯壳, 才让我再度感受到它的无垢,和它的重量.
身而为章鱼, 这是她的宿命.
五彩的皮肤下, 是苍白的抽离.
短促的吸盘中, 是遥不可及的远方.
聪慧的脑壳里, 是无可言说的孤独.
我应该也做一只章鱼.
或是虚伪的一个人.
我只是一个值得平日全身投入,周末悄然退场的工作日恋人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