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uentin’s last meal on earth

五点半钟闹铃响起的时候, 我已经睁了眼睛, 等待着天明.
今天,我已经失去最后一个朋友.
今天,我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.
今天,我睁着眼,躺在床上,绝望着.
我起了身,捏了捏睡衣,拖着僵硬的身体, 刷牙,洗脸. 刮了胡子, 喷上香水. 脱下睡衣, 穿上衬衫和长裤. 扣上袖扣, 捏平裤腿. 戴上手表, 眼镜和皮带. 理了理头发和呼吸.
作息的惯性让人保持清醒.
我为仪式而活着. 没有仪式与习俗的文明怎样流传? 我不知道怎样开始一段对话. 如果没有<生日快乐><节日快乐>, 甚至如果没有<早安><晚安>, 我都不晓得怎样和你们建立联系.
我对着镜子, 打量着镜子里的人. 包裹在整齐衣服下的躯壳给我些许的安全感. 熨平上身的衬衣给我莫名的好心情. 我套上外套, 关灯的时候, 在灯泡里, 看见了死亡.
接近中午的时候, 我来到隔着学校两条街的餐馆. 时间尚早, 店里只有几个人. 带着书包的学生, 看报纸的老头, 脱下高跟鞋, 边喝冰水边讲电话的女人. 统统都像是被世界遗弃的人们, 徒劳无益的为了重新建立与人类社会的联系而费劲唇舌. 我照常点了牛角包, 鸡块跟咖啡. 女招待很热情, 微笑着用似乎真诚的语气问我可好. 于是我们寒暄几句, 直到老头结账.
我已无法再和熟人聊天. 因为我知道, 如果我不说, 是没有人会和我说话的. 他们或是无情, 或是已经被我折磨的没有了耐心. 我又怎么能怨他们呢. 于是我现在只和陌生人聊天. 侍者, 乘客, 理发师…这样的对话永远是新鲜的, 彼此抱有同等的热情和亲切, 因为这样的对话只有一次, 便不会有等待和期盼.
我啜着咖啡, 餐厅里洋溢着热带的音乐与芬芳. 我看着随着音乐舞动身姿的厨师, 中午的阳光照在桌台上, 有些刺眼. 我在窗子的反光里, 看见了死亡.
我走在路上, 看着这一切. 司机向乘客问好, 男人和女人私语, 流浪汉自言自语. 他们还在尝试, 他们还有一丝渴望. 而我已经放弃了尝试, 因为我已经知道将会发生什么. 我知道, 和陌生人的寒暄, 一次性的快餐, 每日周而复始, 短暂的瞬间带不来永恒的意义. 我知道, 在女孩开口之前就知道, 因为她开口前的呼吸, 和嘴角的一撇, 我都知道结果是徒劳的. 我知道, 世界上有时候孤单的只剩下自言自语, 我和我的抑郁, 撑不了太久.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, 在上蹿下跳的松鼠的眼睛里, 看见了死亡.
傍晚的时候, 我驱车来到了山顶. 日落总让我想到永恒. 想到永恒就让我很绝望. 世界是永恒的, 我却不是. 灵魂是永恒的, 身体却不是. 最初的我, 不知道何为有限, 何为无限, 于是不曾伤心. 后来, 我试图压抑肉身的欲望, 以期获取心灵上的宁静, 于是整日痛苦的压抑. 如何把有限的身体, 和长久的灵魂合二为一? 唯有将短暂的存在的意义投入进永恒的事物当中去; 永恒的事物, 人不可, 科学不可, 社会不可, 投身这些只能带来片刻的欢愉, 之后却必然是长久的失落, 懊恼与焦虑. 唯有投身进永恒的存在里, 存在才变得有意义, 身体与灵魂才能达到平衡, 便才不至绝望. 可是哪有什么又是永远存在的呢? 夕阳落下地平线, 晚霞里, 我看见了死亡. 只是我怕摘下死亡的面具, 显出的却是祂的容貌, 打开天堂的门, 走进去却是地狱.
最后我来到了海边. 眼前的星星, 真亮; 头顶的月亮, 真圆; 远处的城市, 真暖; 天际的地平线 真…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, 生命的杯也已经一干二净. 这里, 我已无所留恋. 现在, 我便追寻那永恒而去. 有了永恒, 又何须再留恋一个人, 一份爱, 一段事业, 一身躯壳. 过去与未来将同时存在, 旧的存在与新的存在将合二为一. 直到永永远远.

Comment

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.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