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夏天你做了什么(五): 西西弗斯的突触

“呼…不管怎样,总算先写了一点出来.”k感到很疲惫.神经紧张时间太长突然放松下来总会有种一泻千里的绵软感觉.”怎么这么暗了突然,”k眼睛很酸,也有些辨识不清了.他向外望去,”原来已经晚上了.”k拧开台灯开关,发出清脆的咔的声音.他看了看桌上,杯子已经空了.k还是习惯性的拿起杯子仰头喝干了没有一滴水的杯子.无边的睡意恰到好处的袭来…
“我们不要再来往了罢.” k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正好放着这句.他不知道是不是整晚都是这句.k感到头很疼,像昨晚酸痛的眼睛一样紧张.他轻轻的起身,不然头非裂开不可.又是口渴的想死的喉咙,干裂的嘴唇.k挣扎着贴着过道的墙壁挨到了洗手池前,拧开了水龙头.水扑着打在脸颊,k像快要溺死的人一样不停的把水灌进嘴里,有一点咸咸的汗味,还有一点苦的含了一夜的唾液的味道.k重复着把水从头顶顺着按过整个脸.
“早晨起来刷牙洗脸,烦恼统统不见…” 收音机里流淌着快乐的歌曲.k一边吃着沾有果酱的面包,一边听着早间新闻.”…英国一女子十三年间移植了包括心,肝,肺在内的十三个器官.现在过着健康的正常生活…” “唔,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消息,” k嘴里含着果酱面包含混的嘟囔着,”医学的发展真是不可思议,不久就可以连脑子也能换了罢.那时候记忆可以移植,我们想什么做什么用到的脑的部分肯定都一清二楚了罢.高兴,快乐,忧虑,嫉妒…都可以像看鱼缸里的鱼游来游去一样毫不费力的洞察了.”
k喝了口牛奶,转身蜷进了露出一半弹簧和海绵垫的沙发,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临摹脑部的构造. “唔,这里开了道沟,那里盘着折了进去,这里从表面看不见,剖开之后的纵切面却是个杏仁模样,从杏仁的边缘偏底部的位置伸出一条神经连接到整个脑部的最顶端,那里控制的是双手的操作.看这里现在有一股电流通过,在接头的部位有个球形的软囊略微膨胀了一下转而回复原状,大约零点零几秒之后,感应之后输出的电流再次通过这里,软囊又一次振动了一下.整个系统有条不紊,哪怕暴露在空气中也能兢兢业业的完成每个环节,即使只剩下一条连接,这条通路也毫不马虎的一次又一次通导着信号.而神经与神经相连接的部分并非有物理上的接触,只是两个软囊相互靠近,其中信号的流动靠的是其间来回游走的物质.这些物质仿佛河流上摆渡的一样,在两岸来来回回,毫无怨言.”k惺忪之中转了个身,突然脊背自下而上的一阵发凉,”这种特殊的结构叫做突触.其间流淌的物质叫递质.”紧跟的是清脆的”啪嗒”一声.那是教鞭敲击黑板上挂着的示意图时候发出的声音.
k一骨碌坐了起来,脑中啪嗒一线闪光.这种构造的存在时极富意义的.递质平时储存在突触两头细胞的膜里,整装待发,待到信号来时便纷纷冲破牢笼,大量涌进突触中间,其中有的分散开了,有的冲撞在突触另一头的细胞上失去了效力,只有一部分成功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头.当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,这次信号就算传到了,递质大部分被分解死掉了,剩下的则再次被储存了起来,以备下次之用.这过程有点像飞萤扑火.不过递质的行动更像是被命令的士兵.深夜,军号响起,这时可能还在思念家乡的亲人和远方的妻子,也有的可能在想着晚饭后玩的一局纸牌怎么就输得精光了,总之我不确信有的人心中包容着祖国,包含着为人民为民族斗争到底的气质,也可能他参加的一方根本就不是他的祖国,他自己承认是某个国家的一分子.不论怎样,集结总是匆忙,有序,紧张的.之后是战鼓雷鸣,肾上腺素急剧增加,血气上涌的就朝着探照灯前进的方向冲了过去,可能扫描,可能匍匐,可能负伤,也可能…可能至死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要冲上去,那只是一时的意气罢了,信念则肯定是全无的.被命令的,没有思想的.这点看起来还是更像飞蛾.”它们是有思想的罢.”
k想到一种墨西哥的蝴蝶,每年为了到温暖的峡谷过冬,非要飞过不可逾越的高原,以至超过一半的蝴蝶都死在半路上.这是有目的的.它们为了御寒,为了交配.递质的目的是什么呢?它们这样蛰伏许久而后喷薄而出,漠视死亡的气势是为了什么呢?是了,是那种束缚之后被释放的快感.为了这个哪怕死也值得了.它们,每一个个体,都愿意为了完成这一伟大壮举而付出,不是盲目的付出.k喜欢看电视上播出水库放水,大坝这头是高高的水,看上去平静,缓缓的波纹荡漾,但k知道里面是奔腾的,强烈的冲破牢笼的趋势,不停的撞击;那头的水高抬着头,渴望别的水分子给它来个醍醐灌顶.这种静态的,无声的剑拔弩张甚至超过了开闸时的万马奔腾的宏伟,而这一过程也是极短促的,一眨眼便急转直下落入凄凉之景.
那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在k每次结束完射精都会有.这个过程k相信和递质的传递,水闸放水是一样的.积蓄,积蓄着到最高点,全部准备到按捺不住,狂乱的折腾.终于一声令下,百川归流,终归于寂静.取而代之的是空虚,寂寞,甚至害怕,负罪.k知道负罪感只是生理的一种现象,只不过碰巧和产生负罪的脑部通道相重合而已.所以他觉得应当释然.”不是我的灵魂在作祟,一切都是科学.科学.”
k脑海里飞快的转过一圈圈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的景象.听到一张张牌相互碰击发出的清脆的咔咔声真是比什么都满足,之前几个小时辛苦的摞牌也值得了.忍耐.焦躁.破闸.倾泻.寂静.死一般的寂静和空虚.无端的恐惧.k闭着眼睛,手指轻敲玻璃台板.”西西弗斯也许是幸福的罢.也许他遭到的罪责却是对他的奖赏.那样搬运的辛苦,劳累却也都是值得的罢.在光辉的顶点释放的一刹那,他肯定的到了上帝的眷顾,那是最享受的时刻,哪怕几秒之后就要面对石头落地万境归空的惆怅.这绝不算对心灵的折磨.人们不也一次次的上了又下,来来去去却乐此不疲么?而我们却还是享受的罢.不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.不论怎样,西西弗斯都要拼命回到原点,因为那里有上帝的召唤罢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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