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车站格外的冷清.只有领着包颤颤巍巍驼着背的老人,和怎么看都像是躺在街角没有睡醒的流浪汉.
周末的电车也来的格外的慢.长了草和泥土的轨道一眼都望不到头.
于是k就这么坐在路边的长凳上,四肢伸展的斜靠着.打量着眼前的城市.平日这里过于嘈杂和忙碌,让他只能盘算着下一分会来的电车,而急促的步伐也疲惫了双眼.
街上人不多.只发出零散的声响. 偶尔有锻炼的人红着脸喘着粗气经过,在十字路口扶着路灯杆子停下.
路口的红绿灯有规律的变化.行人绿灯,行人红灯闪烁,行人红灯;左转绿灯,左转黄灯,左转红灯;直行绿灯,黄灯,红灯;对面绿灯………k盯着倒计时的数字牌:行人十五秒,左转五秒,直行四十五秒.人和车断断续续却周而复始的停下,行走,加速,最后又停下.城市的齿轮默默的工作,每个陷在其中的机器和人都默不作声的转着,时间悄无声息的流淌,社会令人窒息的前进.
“幸好我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” k想到.
路上一点都不堵. 细长的公车到站时好像乖觉的大鱼游到一边,一点水波都没溅起. 时而有救护车呼啸而过,发出刺耳变调的笛音.一辆车从一道换到另一道,另一辆车从这一道换到下一道.一辆车右转,一辆车停在路边.一切都井然有序.一切都死一样的死气沉沉.
第三次行人的绿灯亮起,街对面的孩子们早就迫不及待的蹦了过来. 一个小女孩带着可爱的粉红色发卡,一个男孩脸上还有没抹干净的巧克力酱.一个瘦高点的孩子指着前面旗杆上的鸽子,兴奋的冲了过去.
“他们或许会成为建筑师,长号手,或者政客也说不定”k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.牙齿有一点发酸. 他把身子稍微向左侧了点,好避开迎面的一阵风.旋即又把腿伸了伸搭在地上.
左边红色的银行门口有对情侣在拥抱.像是相聚.像是分离. 银行再往前的冰淇淋店刚刚开始营业,穿着蓝白衬衣的小伙子在一笔一划的写今日特饮的菜单. 冰淇淋点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人在争吵. 人行道尽头的木屋顶上有人在弹吉他.木屋门口有人在抽烟.隔壁有人在哭泣.
第十次行人的绿灯刚灭的时候,电车咕噜咕噜的来了. 整条街的人好像都要上车般的起了身朝车头瞥去.k坐直起来,踩了踩地上的口香糖. 哼着小调排队上车去了.
k再最后一次打量了一番街上的车和人和建筑.
“幸好我坐在路边看着这一切”.
k笑着.
k哭了.
“原来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. 原来我也逃不脱这一切.”
在车站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,到了车上又都一下子看不着了,竟像没有人的车站一般冷清. 人都低着头,没有人交谈的声音,甚至看不到眼神的流动.一切都是静止的,死的.只有公交车不时的刹车,启动,转弯时发出低沉的声音. k置身事外,像从万花筒的小孔向里看一般的注视着车上的座位.没有口哨,没有爱抚,只有老人时不时的咳嗽,和车窗划过路边的树枝.树也是死的.
下了车,走在每天回家的岔路口上,k想了想,决定绕去河边碰碰运气.”反正也没有人可以说话.”k仰头看了看发黑的天空,”正好也快要下雨了罢”. k竖起衣领,一阵风吹过,他裹起了外套,缩着头穿过了河滨大道,顺着走下河堤.自k记事起,河水就已不再清澈.水面上飘来阵阵雾气,仿佛决心要模糊整个世界. 听不到水流淌的声音,也嗅不到水的气息. 河水中浮着一段树干,上面站着一只乌鸦.
周末锻炼的人不少.k看着不时擦肩而过的人们,看着他们一言不发的奔跑着,一言不发的喝水,擦汗.下雨了.雨声渐渐盖过了人们从未发出过的声音. “雨是从未变过的”k仰头望着天,雨水弄得他的眼睛有点不舒服.童年的雨是这样的,二十岁的雨也是这样的.”以前的雨是这样的声音,未来的雨也是这样的声音”.k揉了揉眼睛.k望着雨.雨望着k. “雨是孤单的.因为只有它可以俯瞰的,置身事外的看着所有人,一座座城市,每一段历史. 却一言不发. 我却不能一直注视着雨.”
k走过河堤,道路,草地和广场.如此一来二去,夜色终于上来了. k注视着街对面的一爿楼房.房里透出和街灯一样的晕黄的光.那光亮里好像有无穷的世界,又好像有手伸出来召唤. 有母亲在做饭,有一家人在看电视,有人在书桌前看书,有人在烦躁的来回踱步,有人大声的放着音乐,有人在轻轻的温存,有人在激烈的争吵,有人在煮着咖啡边在聊天,有人看到了世界的第一眼,有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. k远远的瞧着这一切,默默地.”仿佛我可以超脱这一切”.
城市依然喧闹,人们肆无忌惮的叫嚷欢笑着.仿佛毫不知道有一双双默默的眼睛在角落凝视这所有. 而雨也在凝视着,包括这一双双眼睛.
k走过市民广场.喧嚣中间似乎隔了一块清冷的真空.是一个小姑娘在唱歌. 简易的支架上搭着麦克风,小姑娘直直的站着,脚边有一瓶喝了四分之三的水瓶.水瓶旁是一块破兜.她就弱不禁风的站在原地,布的衣服被雨洇湿了一片深色的印记.她的歌声是很软的方言,在带雨的空气里飘渺着,时而有些颤抖.她的声音很轻,听起来却很远,仿佛是从空中楼阁里传来的. k完全沉浸在她和他的世界里,忘记了周遭一切,也不在乎是不是有旁的眼睛注视着他们. 那歌声让k想起了曾经远方的情人,也是那样的飘渺,那样柔软的方音,终于还是像孔明灯般的远远的飘走看不到了. “你应该是不戴着面具的罢.”
k总想置身事外.总想超然的看着所有人的一切喜怒哀乐. 到头来也好像动了感情般的流泪了.
“原来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. 原来我也逃不脱这一切贪嗔痴恨.”
k一直想知道,三点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.路上都是怎样的人.街灯是否还亮着晕黄的光. 他试图注视着冷冷的街道,落叶的树梢和偶尔尖叫的人. 雨还没停. 只有雨还在一直注视着凌晨的城市和k. 一言不发.
